格陵兰：美丽荒凉之地
一次充满意外与震撼的极地之旅，从迷雾与延误，到雪原、冰山和鲸鱼，格陵兰展现了人类生存极限下的生活智慧。
在丹麦，格陵兰是一个复杂而微妙的话题。它曾是殖民地，如今仍被半殖民地式地对待。丹麦在这里进行过不少不光彩的实验，从把孩子带走，到奇怪的司法尝试。可与此同时，这片土地又承载着许多丹麦人的骄傲，你常能遇见在那里长大的人。
当有人提议去格陵兰时，我既好奇又犹豫。毕竟在丹麦久了，总会听到关于这片只有五万多居民的岛屿的故事。妻子的丹麦朋友一家邀请我们同行，他们想带父亲回去看看——老人年轻时在那里度过过一段难忘的岁月。几杯酒下肚，我脱口而出：“当然去！”却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正式拉进了旅程计划。
临行前几周，我才发现自己对格陵兰一无所知。于是赶紧刷起了YouTube，却越看越心慌。视频里的格陵兰仿佛只有九个居民和五个景点。连职业旅行博主都没什么可拍的，只能对着超市或结冰的路打趣。不同的城镇看上去几乎没有差别。
这种感觉让我想起在美国开车穿过印第安纳州。那里并不糟糕，只是空洞、平淡、乏味，仿佛人们在奔向更好地方的途中走累了，就随便停下来落脚。格陵兰看似也有这种特质，但它远比印第安纳难抵达，我很快就会深刻体会到。
终于到了出发那天，我们一行十多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哥本哈根机场，光是办手续就耗了很久。我心里还隐隐担心：会不会被当作美国间谍？毕竟我的国家曾异想天开地想把格陵兰“买下来”，就像在二手网站上淘摩托车。
飞行前五小时都很顺利，孩子们乖得出奇，我甚至觉得“这趟旅行也许不错”。可就在飞机即将降落时，机长突然广播：大雾太浓，无法安全着陆。我们可以在空中盘旋五小时，等雾散开。于是飞机开始画圈，像一架昂贵却无聊的旋转木马。三小时后，机长通知：油不够了，必须飞往冰岛加油，然后返回丹麦。整整十五个小时，我们最终又回到原点。机上格陵兰人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，让我意识到，这似乎是常态。
第二天重新出发，我注意到大家开始向机组要免费啤酒和饮料，并把它们塞进包里。后来才知道，在格陵兰，一切进口货都贵得离谱，连饮料都要省着带。
这一次，我们终于降落了。扑面而来的不是树木和草地，而是光秃秃的岩石和白雪。机场外壳是金属的，里面却铺着木材——很讽刺，因为这片土地几乎没有树。我们上了巴士，前往首都努克。
努克是一座奇异的城市。这里的人们冷静、安宁，几乎从不显得焦虑。空气清冽，孩子们在外面玩耍，仿佛世界末日的边缘也能过得自在。商场里大半是户外生存用品，街上却莫名会堵车。全城不过二十分钟就能走完，却能遇到和自家车道被校车堵住一样的尴尬场景。
在努克度过一个昼夜后，我们继续飞往最终目的地——伊卢利萨特。
飞机掠过的景象像一座无尽的冰雪雕塑馆。伊卢利萨特小小的机场外，张贴着丹麦军队的招募海报，仿佛随时需要保卫这片人迹稀少的土地。可真正迎接我们的，却是一片令人绝望的蚊海。无论是越南丛林还是佛罗里达沼泽，我都没见过这么密集的蚊群。它们瞬间钻进眼耳口鼻，只能靠戴上防蚊头套才能行走。
酒店旁边是一片雪橇犬“停车场”。几十只狗被锁在石头上，每只狗只有一个小木屋。它们不是迪士尼里的英勇雪橇犬，更像是囚犯，只有主人每天两次来喂鱼时，才能暂时兴奋。一次喂食时，甚至有狗被发现死去，尸体就那样被抛下悬崖，孩子们全都目瞪口呆。
不过，格陵兰真正的魅力在大自然。清晨，我常常站在岸边，看巨大的冰山缓缓漂移，像山在移动。一次海上行程中，鲸鱼频频跃出水面，女儿激动得尖叫。但孩子们最兴奋的，是船员递来的“冰山冰块”。她一边大喊“一块巨冰！”，一边把冰当冰淇淋啃，完全不顾父母让她欣赏美景的呼唤。
然而，壮观之余也有忧虑。冰川不断崩裂，海面布满碎冰。导游指着仓库告诉我们，这里曾经血染大海，因为鲸肉加工。鲸肉的味道奇特，像海藻煮过的驯鹿，谈不上美味，但也算不上糟糕。捕鲸在这里依旧常见，被称为“文化传统”，只是从长矛变成了起重机。
镇上的超市更像仓库，货架上多是酒、零食和罐头，鲜肉不多。司机告诉我，人们自己捕猎海豹和鲸鱼。果然，我们亲眼看见几个人带着用胶带绑着的猎枪，登船出海。
格陵兰像极了一部科幻小说。它荒凉、严酷、充满矛盾，却也让人心生敬意。这里的人坚韧、平和、热情，他们用智慧和毅力在地球最不适宜人类生存的地方扎根。如果你向往极限与孤独，这里是你的天堂。但别轻易爱上雪橇犬，或鲸鱼，它们的命运未必如你想象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