体育博彩经济学：这个行业只欢迎“输家”
体育博彩业利润薄弱，只能靠输家的投注生存。高手会被封杀，而大众在复杂串关中沉迷，为博彩公司贡献收入。
体育博彩公司的生意，建立在输家身上。
要成功运营一家传统博彩公司，比如FanDuel或DraftKings，第一步就是识别出最厉害的投注者，然后把他们拒之门外。
博彩公司本质上是持牌运营商，它们负责为每一场比赛设定赔率，并且和下注的玩家站在对立面。听上去好像稳赚不赔，但事实远非如此。博彩业的利润率极低：州政府可能抽走高达51%的税收，公司为了吸引一个新用户平均要花掉300美元，而博彩本身的“庄家优势”甚至比老虎机还小。在这种情况下，他们根本承受不起所谓的“尖子玩家”，业内称之为“sharps”。
一个普通娱乐玩家，一年大约输掉100美元；可一个sharp能赢10万美元，这一下就抵消了一千个普通玩家的损失。为了生存，博彩公司必须依赖那些没有经验的体育迷——他们往往只押自己喜欢的球队。结果是，所有下注的人里，只有约3%能真正赚到钱。
在美国，法律允许企业拒绝向某些顾客提供服务，只要不是基于种族、宗教、性别等受保护的身份。博彩公司正是利用这一点，迅速识别出最“不划算”的顾客，并限制他们的下注额度。DraftKings的CEO在2021年就直言不讳：“博彩是娱乐，不是赚钱工具。那些冲着盈利来的玩家，并不是我们想要的对象。”
交易所与博彩公司
体育博彩主要有两种模式：交易所和传统博彩公司。
交易所是一个平台，玩家之间相互对赌，平台只收取2%-5%的抽成，不承担风险。Betfair开创了这种模式，在英国极为流行。但在大多数国家，仍是博彩公司一统天下。
博彩公司则与玩家对赌。如果玩家赢了，博彩公司付钱；玩家输了，庄家笑纳。DraftKings和FanDuel是美国市场的巨头，两家合计占据超过75%的份额。
他们怎么赚钱？
博彩公司主要依靠“水钱”(vig)，即在赔率中嵌入的一点点利润。比如一场湖人对勇士的简单投注，庄家的水钱大约是5%，也就是说每下注100美元，庄家预计能留下5美元。
但真正的利润引擎是串关(parlays)——把多个独立的赌注捆绑在一起，比如同时押“湖人赢球”和“Lebron得分低于15分”。串关的水钱可以高达20%。
综合所有投注，博彩公司形成一个“结构性留存率”，即在总投注额里能长期保留下来的比例。对DraftKings来说大约是11%，FanDuel则是14%。这是他们最关键的盈利来源。
诱惑的设计
既然串关更赚钱，那自然要引导玩家走向这一陷阱。
就像Facebook当年发现“新用户10天加7个好友”是关键留存指标一样，博彩应用也有自己的魔法数字：如果一个新用户在注册后一周内，存款、下了至少三次真金白银的赌注，其中至少有一次是串关，那么他极可能成为长期的盈利客户。
因此，当你注册DraftKings时，第一步就是充值，还能得到20%的奖励。第二步，就是下注，而且最好是串关。平台甚至会摆出Lebron James亲自“推荐”的串关，附带“已有1.1万人下单”的社交证明，再加上“10美元可赢59美元”的诱人收益。简单几下点击，你就被卷进了庄家最希望的赌局。
为了确保你不会犹豫，他们再甩出一个24小时内过期的200美元奖金。即便你没兴趣，应用里也会推送一整排的串关选项，几乎无处可逃。下注后，第二天还会收到推送，鼓励你继续投注，把这行为培养成日常习惯。
成本与压力
尽管机关算尽，博彩公司依然利润微薄。推广费用、广告投放和高额税收吞噬了大部分收益。仅在2024年，DraftKings就花掉10亿美元做广告，每拉来一个新客户大约要花300美元。他们在超级碗上请来Kevin Hart拍广告，还斥巨资拿下NFL赞助。与此同时，纽约、新罕布什尔和罗德岛等州，直接抽走51%的线上博彩收入。
结果是，DraftKings过去三年一直亏损，增长和税收把利润挤得所剩无几。
为什么要封杀高手
2022年，《华盛顿邮报》报道了一个名叫Beau Wagner的玩家。他下注1000美元，一夜赢了5万美元，兴奋地把截图发到网上。DraftKings甚至转发他的战绩当广告。但第二天，他的投注额度被限制到只能下注3.63美元。博彩公司用他的故事吸引新人，却同时把他封杀。
业内数据显示，只有约1%的玩家被限额，但他们的下注金额却可能占比极大，足以动摇庄家的长期利润。sharp们不会去玩那些预设的串关，而是利用套利、信息延迟、赔率差异来获利。他们不是随便玩玩的球迷，而是职业赌徒。
博彩公司无法负担这样的玩家。于是，他们一边在广告里把sharp当作“传奇”，一边在后台把他们赶出局。
拒绝顾客的权利
行业监管者也站在博彩公司一边。科罗拉多州博彩委员会负责人就曾表示，“没有人有权成为职业体育赌徒，这只是娱乐而已。”
美国的法律确实允许企业在不涉及种族、性别等歧视的前提下，拒绝任何顾客。博彩公司甚至配备数据科学团队，精准识别潜在的sharp，并迅速限额。
类似的事在别的行业也不少见。比如纽约的Madison Square Garden老板James Dolan，就公开禁止自己不喜欢的人入场，甚至用人脸识别把律师赶出去——哪怕对方买了票也不给退。有人起诉他，但从未有人赢过官司。
结语
博彩公司的逻辑很清晰：吸引普通球迷去下注，尤其是复杂的串关。这些赌局几乎注定失败，却是庄家的收入来源。而真正有水平的玩家，却会被限制、被封禁。
换句话说，这个行业的繁荣，靠的不是赢家，而是无数不断投入、不断输掉的普通人。
